无端笔

写想写的,不服于世俗

拟“无花的蔷薇”——鲁迅旧题

或许在隐喻,或许没有,读者怎样以为与作者无干;在隐喻什么全交给读者来评断,说,或是不说,都没有关系;有一种雨水,是专为浇灌蔷薇而降落的,别的花并不会因此而滋润。


(一)

诚如先生言,现在“已不是写什么‘无花的蔷薇’的时候了”。

蔷薇的花种倒是还留存着许多,然而无论那已然开放或是未开放即凋谢的,都把刺失却了。无花的蔷薇,倒有荆棘来观赏;失却了荆棘的蔷薇,还算些什么东西呢?叫什么名目都好,只是不必叫它蔷薇了。

《无花的蔷薇》这个题目,该写给谁呢?或许只剩纪念的作用了吧。

(二)

无刺的“蔷薇”,只剩一片艳丽,祥和的艳丽,雍容的艳丽,“万姓一心”的艳丽,万马齐喑的艳丽……

有这样一种花,是自命蔷薇的,也生着刺。然而这刺并不去扎那些食花的害虫,专门去找它同类身上的刺;一旦找着了,便把那真正的蔷薇给抹除,为的是生怕那真蔷薇拆穿它本来的面目——一种无名的、群聚的、阴沟里生的花。

无刺的花多了,蔷薇都抹除了,连根拔起来抛在花圃边上,死了、烂了、朽了。

于是剩下的只有艳丽的花丛。

艳丽……

(三)

还有一种荆棘,并不开花,也来冒领“无花的蔷薇”的名。

他们自说棘刺是用来揭露旧疤的,也的确这样做了;真是最完美又最拙劣的仿品!旧时结的痂,刺破了,或许流血、或许只露出新肉,与现在又有何干系?那无名的、群聚的、阴沟里生的花,还在那里自鸣得意啊!它们知道那些荆棘对自己并没有妨害,因为棘刺并不对准它们,或只是对准它们旧日残余的根。

荆棘有了“批判”的名声,有了蔷薇样的美誉;然而终究不是。

现在却是连荆棘也少了,荆棘尖上也学会了开花,开一种惨白的、了无生趣的小花。

满眼都是花。

(四)

花,却偏是观赏者最爱的。

有的园丁,见到无花的蔷薇,便把它铲除;见到那原是阴沟里生的花,只看得到花瓣,便不加分辨地浇水——于是妖冶的愈发妖冶,只是不剩蔷薇了。

观赏者来到院中,看见花开得正盛,也不加分辨地赞扬。

“花开如治世。”他们这样说。花开得越统一、越整整齐齐、越妖媚,他们就越喜欢,见到花上的刺,还要亲手拔掉——于是得到“事必躬亲”的赞誉。

背地里,他们为开花的荆棘冠以“浪子回头”的头衔。

背地里,他们称赞那阴沟里的花促成这一派祥和,说着把功臣的宝冠赐给它们。

背地里,生怕别人知晓,生怕有蔷薇知晓。

只是园丁不免好奇,为什么那种阴沟里的花也生着刺,却没有人来拔,那刺也愈发茁壮了。

(五)

园里群芳争艳,独不见蔷薇,无花的也好,有花的也好。

我爱看蔷薇,有花的自不必说,无花的也不排斥;然而无刺的花,终究令人忧心。

不知道什么时候,花会醒悟,会想起自己身上的刺,会把那种阴沟里的花杀死、戮尸、投到最深最深的地狱里去。

花园烧起了火,把歪曲的观赏者并他们的宠儿烧得一干二净,于是天地一片血样的红。

那是只有蔷薇的世界,无花的并有花的一样绽放,一样美丽。

深红,血样的花色,染血的荆棘。

(六)

“以上都是空话,笔写的,有什么相干?”先生这样说过。

我也不得不“带住”,这样的隐喻,或许被那些阴沟里群聚的花听到,或许不会。

我只希望有的花能生出刺来,我只希望有蔷薇。有没有花与我有何相干?

先生的文章,纸背是血;然而现在独缺这样的东西。

“墨写的谎说,绝掩不住血写的事实。”

阴沟里的花很巧妙,没有血迹的就抹杀了蔷薇。

沉尸入海,何见浪花?

然而只要一滴血,便能燃起整片花园的大火,染红蔷薇的刺与花。

(七)

蔷薇的园,在哪里?


*引文出自鲁迅《无花的蔷薇之二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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